震动高原大合奏
来源:新华网
2000年7月的一个下午,已到了下班时刻。新疆地矿局一区调队党委书记向宇彬收拾好文件刚准备下班离开办公室,电话铃声突然刺耳地大叫起来。
他拿起听筒,是电台值班员打来的。
声音十分急促,小伙子有些慌神:
“一所二分队郭海龙报告,我们在尼雅河上游的独乐山工区,二组组长李刚病危,病危!山洪把下山的路封锁了,无法下山,无法下山!请求调用直升机救援,请求调用直升机救援!”
看来情况万分紧急!向宇彬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地矿局原副局长兼中国地质调查局乌鲁木齐野外工作站站长李琳的电话。
因为这个电话,成立仅4个月的乌鲁木齐、喀什、西宁、格尔木、拉萨野外工作站和新疆自治区地矿局、国土资源厅、自治区政府、中央军委总参、西藏自治区政府、西藏日土县委县政府,在广袤的高原上演了一场多单位连环救援、跨省区联合实施、紧张而扣人心弦的抢救生命的大剧……
2000年7月25日,一群人的到来打破了乌鲁木齐独乐山那一片无人区的沉寂。
为首的是一个高瘦汉子,他叫郭海龙,是新疆一区调队一所二分队的队长。他们一行人从乌鲁木齐驱车1700多千米,沿尼雅河溯流而上,进入西昆仑的腹地独乐山一带,准备开展“1∶25万尼雅河上游化探扫面”项目。
西昆仑山海拔在7000米以上的山峰有3座,6000米以上的山峰有7座,平均海拔为5500~6000米。独乐山海拔5600米,沿途都是无人区,离最近的有人迹的地方也有600千米。这里没有植被,满山只有风化半风化的石崖,姿态千奇百怪,或高耸,或侧卧,态势峥嵘,更显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报告队长,此处安营扎寨已经完毕!”一个队员向他开玩笑。大家一路走来,相互扶持,早就有了超越同事的深厚情意。
“就你那技术,行不行啊?”第三小组的组长冯新江开玩笑地说。为了赶进度,郭海龙把分队分成3个组,分头行动。他亲自带一组,李刚负责第二组,冯新江带第三组。
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都搭手,绝对没问题,回答的人是李刚。下边的故事,也是发生在他的身上。
大家七手八脚地往帐篷内搬运物品,突然之间,两声巨响从帐篷内传出。
哎呀妈呀,离得最近的一个队友吓得立刻趴在了地上。
等烟散去,大家钻进去打开手电查看,原来是两个罐头瓶因外部气压太低而轰然炸开,带来的方便面也因为同样原因胀鼓鼓地变成了五彩大馒头。
还好有惊无险,帐篷里没人,郭队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谁料接下来的第三天,又出了大事,突发事件就发生在李刚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工作就近方便,各组得在各自的工作区域另择营地。在昆仑山上工作,大营一般都驻扎在海拔相对较低车辆也可以勉强通行的地方,工作地点还得往上走,至少在海拔5000米以上,没有车走的路,上山只能步行。
7月26日,李刚率二组的兄弟们离开大营,奔赴分工的地点另建营地。每个人的身上,都有30公斤以上的物资装备,帐篷、睡袋、食物、水、各种工具仪器,一个个弯腰拱身,气喘吁吁地爬山上行,如牛负重。
刚走到工作地点,开始工作没多大会儿,突然刮起了一阵风。
注意啊,来妖风了啊,有人开玩笑吓唬人。这当儿,李刚抬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天变得阴沉沉起来,远处本来清晰可见的雪山被乌云裹得严严实实。
没事,吹不起来,别怕,个子矮小的队员小郑说。
话虽这样说,可是风却没给他留面子,最初还像新娶的小媳妇样,有点羞答答的,软绵绵,慢腾腾。转瞬却是20年的媳妇熬成婆婆,立刻撒起了泼,蛮不讲理,歇斯底里,风声凄厉,它尖叫着,把满地的小石头子都吹得来回翻滚。
“快闪开,找地方躲一下!”李刚的话音未落,雨点就像高天洒大米似地掉了下来,一片噼叭乱响,随即变成了雨瀑。
这下正应了印度一句谚语:“雨和谁都不是朋友,谁在下边它淋谁。”大家抱着头四处躲闪,这荒郊野外,连棵树都没有,无遮无拦,四野望去,唯有天苍苍、野茫茫,只能任由大雨肆虐,不消一会,浑身淋得透湿变成了落汤鸡。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身狼狈不堪,叫苦不迭。
说来也怪,一阵暴雨过后,竟然又冒出点点阳光。在这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上,太阳和雨商量好和人躲猫猫,阳光说来就来,雨水说走就走。随着风声渐小、雨势也由强变弱,最后居然停了下来。最终,云层逐渐散去,阳光从云缝中洒出道道金光。
李刚拧着湿漉漉的衣服,征求大伙的意见:“是收工回营还是干完今天的活再走?”
几个年轻人浑身上下淋得透湿,上牙碰下牙,却几乎异口同声:“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上来一趟不容易。反正太阳也出来了,干完再走吧!”一位队友调皮地说:“高山风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这句显然“克隆”红梅赞的话,引来大伙一片笑声。
阳光又恢复了她的柔情万状,照射在大家身上,暖暖的,刚刚湿透的衣服开始转干。那场雨好似把疲惫带走了,大家劲头很足,一直干到下午7点,才背着沉重的样品往营地走。
李刚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进山之初,为了轻车速进,分队只带了单帐篷,无法带棉帐篷。当时大家是出于乐观估计,预计可以用最短时间完成工作计划,可看眼下这情形,还得有几天忙活头,一个单薄的小帐篷,能抵挡住夜晚昆仑山零下的温度吗?
果然,到了晚上,单帐篷的弱势显现出来。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一夜,独乐山偏偏下起了大雪,气温降至摄氏零下20度。大家用睡袋紧紧捂住自己,仍然冻得上下牙喀喀直响,浑身瑟瑟发抖。
第二天早起,队员小刘看到李刚脸色发青,关切地问他:“没事吧?”
李刚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他用手试了一下额头,隐隐有些低烧。
大家好像全部有了感冒症状,但没有人吱声一句,我难受,不能上山了。李刚拍拍小刘的肩膀,笑着说:“没事,咱们可是铁打的身体,钢打的胃,小感小冒,小事一桩,一会儿上山干活,出一场透汗就好了。”
大家照旧打着哈哈,开着不荤不素的小玩笑,谁也不会想到,这场麻痹轻敌,险铸成大错。
忙活了一天后,李刚强撑着病体,他头重脚轻地下到山底,终于看到了营地的帐篷,他扭头问身后的队友,“你身体感觉好多了吧?我有点……难受。”话音未落,眼前一黑,李刚整个人就向前倒了下去。
……
下午5点多钟,分队医生吴新地正在帐篷内整理着药品,别小瞧了这位年轻的野外随队医生。他1991年毕业于皖南医学院,前后陪了12个分队,救下11条生命,临床经验很丰富。
“吴大夫、吴大夫,你快过来,李刚快不行了!”忽然一声声急切慌张的呼喊从外边传来。
什么?不行了?吴新地的耳朵嗡地一下,脑袋胀了老大,手一哆嗦,药品差点掉地上。出野外,上高原,随队医生看似轻松,其实一直悬着心,因为队友不生病是没事,一生病那就是大事……
他来不及穿外套,赶紧背上急救箱就往外跑。钻进技术员们住的大帐篷,一看,更是把他吓一跳。这会儿,李刚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铺上,盖着一床被子,面色潮红、口唇干裂、神情飘忽。吴新地趴在他脸上一听,呼吸急促,鼻翼一扇一扇,鼻孔里流出一股淡黄色的液体,喉管里咯吱作响,大概有痰往上涌。他的两眼茫然上翻,盯着帐篷顶一动不动。
好像感觉到吴新地进来,他猛然冒出一句话,“吴大夫,我觉得难受,快不行了。”
“出门在外,不能乱说话!”吴新地赶紧制止他。
吴大夫一边给他量温度,一边故作轻松:“你就是受风寒感冒,没什么大病。”
吴大夫嘴上说着,可是却看到温度计上的红线停在39.9度,心里不由得一阵抽搐,他随队那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高热。用听诊器一听,李刚的肺部是典型的大水泡音,脉搏已经到了每分钟150次,是高原肺气肿。
闻讯赶来的郭队长,还有众位队友一起围在李刚身边。郭队长紧紧握着李刚的手,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李刚,告诉你好消息啊,咱们二分队来这儿后,工作成效大得很,刚刚领导在电话里把我们表扬了一通呢。”
李刚费劲地咧开嘴巴笑了笑,很快又闭上了眼睛。郭队长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吴大夫。
“快让他吸氧!”吴大夫吩咐旁边守候的队友搬过氧气瓶。随即打开急救箱,迅速给李刚口服速效救心丸,硝酸甘油防止心肌梗塞,静脉注射氨茶碱。然后拉过输液架,实施静脉点滴甘露醇250毫升。两小时后,改用静脉推“速尿”和生脉注射液,渐渐地,李刚肺部的大水泡音开始减弱,体温降到39.5度,病情趋向稳定,于是继续高浓度持续吸氧维持。
在吴新地抢救期间,郭队长已通过随队电台向大队报告,李刚肺水肿病危,正在抢救。
接到电话后,后方阵营的大队党委书记向宇彬、副队长李军也焦急万分,他们的心跟着提起来。生命重于一切,且不说国家培养一个地质技术人才不容易,就说李刚自己,工作能力强,年轻有为,上有老下有小,如果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区地矿局主管安全的原副局长兼乌鲁木齐野外工作站站长李琳接到消息后又立即向地矿局高壮局长、冯自学书记做了汇报。
他们立刻做出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生命,全力以赴、分秒必争。
那是一个十万火急的时候,地矿局火速向自治区办公厅和应急办呈送专报,请求自治区迅速予以协助。但自治区没有民用直升机可以调动,唯一的办法是调用军用直升机。调动军用直升机的权力却在总参。自治区办公厅立即与总参取得了联系,陈述了当时十万火急的需要。晚上10点,总参回电,已经安排新疆军区陆航团的一架黑鹰直升机准备从库尔勒起飞,计划飞到且末县(航程700千米)加油,然后飞往工区。
一条由“二分队——区调队——地矿局——自治区——总参——新疆军区陆航团”连成的抢救生命之链在海拔5600米的高原上连接起来。
消息传来,李刚要有救了,大家兴奋异常,但随即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总参说明,黑鹰机虽然已是目前国内最好的高性能直升机,曾经救人无数,但在青藏高原却受到了条件限制,因为它只能飞到4500米高度,直升机抵达前必须把病人送到海拔4500米以下。
如果它停留在海拔4500米高度,因缺氧原因,发动机不能发动便不能再次起飞,所以要求将病人送到海拔4500以下实在出于无奈之举。
可是,病人如此危重,用人力护送到4500米以下,可能要走整整一天,以李刚目前的情况能不能经受这样的颠簸实在没有把握。而且由于一天大雨,山洪暴涨,必经之路黄羊大沟水势很大,也根本无法通过。
怎么办?知道这个严峻情形后,一直守在队部值班室的向宇彬的心再次沉重起来。
局势如此严重,唯一的办法只有自救。
他思忖一下,用电台与吴新地进行联系。
“请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你对这个病有多大把握?”
根据目前的情况,吴大夫咽了一口唾液,他停顿了一下,“大约70%左右吧。”
“小吴,能不能高一点?”
“向书记,目前气候和自然条件十分恶劣,而且随队医疗设备、技术手段和所带药品有限,所以……”
向宇彬有些沉不住气,他着急地说:“小吴,尽你自己最大的能力,给我一个最高的限数,究竟能有多大把握?”
吴新地迟疑着没有说话。
“给你5分钟时间,想好了回答我!”向宇彬不容置疑地说。
帐篷外满地的积雪晶莹刺眼,吴新地在雪地里走着,他的眼睛血红,使劲咬着嘴唇,这个时刻,回答向书记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茫茫原野,要路路不通,没有人烟,要药要不全,人命关天,如果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向队领导和病人家里交待,这个责任怎么负得起?
身后,除了在李刚身边照顾的队友没出来,大家全部站出来了,一齐齐刷刷地站在他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不再是吴新地,他是神,是华佗,是扁鹊。脚下的雪粒嚓嚓地响,风在身边尖利地嘶叫。
吴新地使劲握紧了拳头,他对大家微笑了一下,迈开大步走进了帐篷。拿起对讲机一字一句坚定地回答:“请领导放心,我有90%以上的把握,一定会把李刚同志救治成功!”
说完,吴新地浑身瘫软,人一下子就坐在椅子上。
郭队长扶起他,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吴大夫,我相信你,咱二分队相信你,整个区调队都相信你!你,要相信自己!”
他们用眼神交流着,吴大夫点点头,他站起来,转身走进抢救李刚的帐篷内,他想好了,必须背水一战,没有一点退路。大胆去救还有一线希望,推卸责任,把病人推到山下,直升机只会枉飞一趟。那时,情何以堪?做人,决不能这样卑鄙!
他根据以往的经验,决定用超常规的大剂量巡环注射。
队友们默默地在帐篷外守着,没有人说冷,天空偶尔飞过一两只鸟打破沉静,除此,一切都静默无声。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祈祷着,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12个小时的彻夜不眠,吴新地守在李刚身旁,每过一小时,他就量一次病人体温。39.2度、38.7度、39度,这一夜温度的升与降,时刻牵动着大家的每一次心跳。他们互相劝着,睡会去吧,咱们也帮不上忙,可是,谁的眼睛也没有闭一会儿,都一直在等待着。
午夜时分,负责做饭的老陈师傅悄悄端来一碗面放在吴新地面前,翠绿的青菜上卧着一个鸡蛋,面的香味扑鼻而来。在野外,对于吃惯了干面包、火腿肠的地质队员来说,只有生病了才有这种待遇,这可是特殊饭啊。吴新地慌忙起身,却被老陈师傅按了下去,他指指昏睡中的李刚一句话没说,转身悄悄地走了。
吴新地咬起了嘴唇,他看着李刚,感觉自己的眼睛酸楚,鼻子堵塞,使劲把眼睛里的泪水收了回去。
早上7点多钟,吴新地第十一次重复着这一个举动,从病人腋下抽出体温计,他放在眼前看了一下,帐篷外的雪光很亮,让他一夜没有闭的眼睛疼了一下。他站起来,换了一个角度,37.5度,吴新地使劲擦了一下眼睛,37.5度,没错,真真切切的是这个温度。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倚在支撑帐篷的柱子上,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了。郭队长他们一直在外边等着消息,看他那样,都吓呆了,一个个挤了进来。从吴新地的手上拿过温度表一看,郭队长的眼睛瞪大了,嗑巴着说:“降、降下来了,吴大夫,降下来了!”他紧紧抓住吴新地的手,嘴巴咧开,无声地笑着,眼泪却随着掉了下来。队友们一个个交流着兴奋的眼神,却在帐篷内不敢说话,又急急出去。不一会,欢呼声音从帐篷外传了出来,沉寂了几十个小时的昆仑山的宁静彻底被打破了。
吴新地拿起听诊器贴在李刚的胸部听着,肺部的水泡音已经听不到了,病人自动涌痰和鼻孔里流黄液也已经消失,奇迹真地出现了。他步履蹒跚地跑到电台向李队长报告,结结巴巴地说,请转告队、局领导和自治区办公厅、应急办,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直升机可以不用来了。
吴新地回去后,看到李刚已经睁开眼睛,听着队友们给他说闲话呢。他端起一直放在桌边的面,张开嘴巴就吃了起来。
“冰冷了,热热再吃!”郭队长抓住他的手。
“不用,觉不着,热乎着呢,心里热。”
李刚给李队长和向书记通了电话:“报告领导,真不好意思,由于睡了好长时间,把队里的工作也耽误了。”
“你这家伙啊!”两位领导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手握着听筒,眼睛却湿润了。
这边一区调队二分队的葫芦刚按下去,那边山西省地调院的瓢又起来了!
27日晚上10点,正当区地矿局准备报告自治区政府撤销直升飞机时,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又打到了乌鲁木齐野外工作站。
“山西省地调院新疆1∶25万拜热布错幅区调项目组的张建中同志突发心脏病,病情十分严重,生命垂危,速速请求直升飞机救援!”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老有队员遇险呢?接电话的同志心里一边揣摩,一边迅速向领导汇报。
原来,当日下午5点,山西省地调院“新疆1∶25万拜热布错幅区调”项目组从叶城出发赶往西昆仑地区进行野外作业,在距工作区80千米海拔5152米的地方,突遇暴雨,被迫驻营。天气恶劣,地形复杂,一路劳顿,张建中的心脏病突然犯了。现在,道路被冲毁,无法将病号送往山下。
又是一个紧急状况,怎么办?工作站站长李琳立即召开紧急会议磋商。
病人身处5000米以上高山,直升机上不去,只能将病人护送到海拔4500米左右处,飞机再次起飞才有可靠保证。
那么,只有华山一条路,将病人护送到山下,李琳指着地图说。
但接到最新消息,从西昆仑返回叶城的公路已被洪水冲毁,无法从新疆叶城直接前往救援。
抓紧请示中国地质调查局领导,希望拉萨工作站协助此次救援,从西藏阿里地区前往工作区接应护送队,将病人送达阿里首府狮泉河镇,李琳果断拍了板。
新疆方面的意见很快得到了中国地质调查局基层工作部的回应,决定由西藏拉萨工作站协助救援,将病人接到狮泉河镇。
狮泉河镇海拔4255米,因地处印度河上游狮泉河旁而得名。狮泉河畔原来是一片荒凉的红柳滩,1964年,新藏公路通车后,这里开始建设营房和简单的公共设施。1966年,阿里地区行政公署从噶尔昆沙迁来此地,艰苦创业,进行各类设施的建设。到了20世纪80年代,建设速度进一步加快,城镇初具规模。1988年,噶尔县也将政府所在地迁到这里,因此狮泉河镇成为阿里各种条件和设施最好的城镇,将病人转移到这儿可行。
拉萨工作站28日午夜接到中国地质调查局基层工作部的电话后,站长苑举斌立即组织人员召开紧急会议,初步拟定了3套救援方案:第一,向阿里军分区求援,争取得到部队的帮助;第二,请求狮泉河附近的地质工作组就近帮助救援;第三,与阿里地区行署联系,请求当地政府协助救援。同时,救援方案得到了西藏国土资源厅的高度支持,指示一定要尽全力协助好这次救援行动。需要厅里帮助的,随时报告,厅有关部门一定会全力以赴。
但是很快,第一个方案就放弃了,阿里军分区隶属新疆军区,一时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第二个方案又放弃了,西藏地勘局第五和第六地质队正在狮泉河附近工作,可是得知地质五队在阿里地区开展工作的项目组在改则县境内,距离狮泉河镇还有500多千米。地质六队在日土县的项目组由于山洪冲断了交通线,被困在矿区根本无法出来,两个单位均无法参加救援。
工作站迅速启动了第三个方案。由工作站的同志连夜前往阿里地区行署驻拉萨办事处求援,通过办事处与阿里地区行署办公室取得了联系,并向地区行署发了一份“急救传真”。阿里地委副书记洛桑久美和行署副专员索朗平措马上召开行署紧急救援会议,将救援任务委派给日土县委、县政府。日土县县委、县政府接到救援指示后,县委副书记林振英亲自组织救援小组,抽调了当地具有丰富高山病治疗经验的医生一同前往新藏交界处——界山大坂实施救援。
时间就是生命,这看似繁琐的过程,却是在短短30分钟完成的。
两区四地(乌鲁木齐、拉萨、日土县、项目组)共同拟定的计划得到完全确认。兵贵神速,项目分队派出7人护送小组(其中1人医生),两辆小车,备足食物、水、电台、卫星电话,打算将病号送往西藏日土县后(海拔4300米),再由直升飞机接应。
……
此时,身在张建中身边的项目组同志们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望眼欲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崇山峻岭将病人送出去。
山西地调院晋中分院新疆区调项目部是6月入疆的,工作区位于新疆和西藏的交界处,面积3.1万平方千米。南北长220千米,东西宽140千米。工作区南北横跨3个一级地貌单元,即塔里木盆地、昆仑山、阿里高原。昆仑山一般在地理上划分为东、西昆仑,工作区恰好位于东西昆仑的交界处,区内最高山峰为喀什塔什山,海拔达6200米。
项目部负责人张振福、魏荣珠带领了20员大将的队伍,是从海拔800米的黄河之滨来到了海拔5000米的藏北雪域高原。一路上,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从昆仑山北麓的叶城踏上“风雪生死路”新藏公路,越过5座4000米以上的冰雪达坂。直到7月10日,从红土达坂离开国道东行,直赴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黑石北湖,他们想在开工的第一年就完成黑石北湖1∶25万区域地质调查的野外工作。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刚一入疆,还没到目的地,他们就遭遇了天气突变、泥潭陷车、沼泽被困及队员身体出状况等诸多难题。
两天内他们行进近200千米,到达了距黑石北湖工作区还有一半路程的帮达错附近。帮达错两侧是一片山地,海拔都在5000米以上。由于连日的雨雪交加,两侧山上的雨水都汇集在山谷里,让整个山谷成为一片水乡泽国。拉着给养的东风车在两个小时内行进了不足200米,却陷车5次。最后一次东风车的整个轮胎和底盘都没入了泥水中,大伙挖泥拉车推车,直到天黑,那车依然静静地躺在泥水中纹丝不动。没法子,张振福领着所有人员全力以赴解救陷入泥沼中的那辆车,从7月13日到17日,20个人苦战了5天,东风车仅前进了一米多。
祸不单行,项目组的两名同志白海军和米广尧又咳嗽不停,胸闷疼痛,呼吸困难,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条件又很简陋,大家见状都有些紧张。为了保证人员安全,张振福和魏荣珠商量决定将两人护送下山治疗。由张振福带着两辆吉普车和几名队员护送两人到新藏公路后,张振福搭上便车护送着两位病人到叶城,其余护送人员和两辆车又返回驻地。
剩余的同志们由魏荣珠带领,他和行政负责张建中商量暂时在这儿搭建临时营地。
出门不顺,大家的心情也不好,无精打采地从车上卸下一些物品和食物,趟过冰冷的泥水走到高一点的地方,寻找可以栖身的“干地”。
高原向这群地质队员展现着它美丽的一面,湛蓝的天空下,远山上皑皑的白雪就像婷婷玉立的少女披着纯洁的白纱,飘拂的白云是舞动着丝巾,不远处点点的湖泊分明就是碧绿的蓝宝石。站在这片神秘而人迹罕至的荒原,犹如置身于瑶池天国。
“风景这边独好。”有人不由得感叹。
“美是美,可是此地是只可远观不可贴近啊,只要你想进来就会给你脸看。”大家感叹着说。
“可别小瞧了它,这地下可都是宝藏呢,要不咱大老远地跑这儿来?”魏荣珠和张建中抬着一箱仪器说,“对不,老张?”
张建中费劲地点点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老张,没事吧?”魏荣珠看到几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落。
“还行!”张建中挤出一丝笑,仍然和他一起搬运物品。这时,他已经隐约感到了胸口发闷,但是好强的他没有吱声,继续干活。
突然之间,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冷风随之袭来。乌云压低,紧贴着地面,就像脱缰的野马疯跑着,滚动着,翻卷着。下冰雹了,有人大呼,大家抓紧找地方藏身。只见核桃般大小的冰雹像滚石一样从天空掷投下来,不到半个小时,地上竟积了三四寸厚的冰雹。
奔跑中的张建中抬眼看着天空,突然感到天眩地转,呼吸困难,手脚冰凉。在他身后的魏荣珠一把扶住了他,急切地一声声叫他“老张,你怎么啦,老张!”
当张建中有些知觉的时候,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张建中、张建中,你醒醒!
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谁?难道是在自己家中,躺在温暖的床上?那边媳妇在做排骨汤,香味满屋子飘。
可是为什么浑身冰冷,疼痛从每一个毛孔钻出来?张建中想放松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想张开嘴巴,想睁开眼睛,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魏队,要抓紧时间送出去,再耽误真的是人命难保!”是随队医生郭敏春的声音。
“嗯,情况我已经向领导如实汇报了。”是魏荣珠在回答。
此时,是7月27日黄昏时分,刚刚又经历了一次抢救的张建中,病情再一次加重。郭敏春采取了能采取的一切抢救措施后,病情仍未好转。每分钟130次的心跳,心悸,胸闷,脸色发青,再这样下去,高原缺氧会导致肺水肿甚至脑水肿,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几天甚至几小时之内,就会有生命危险。
天黑的时候,中国地质调查局乌鲁木齐市野外工作站传来了消息。中国地质调查局请示上级有关部门,协调新疆军区可以动用直升飞机进行紧急救援,并请他们将所处的地理位置告知。魏荣珠他们立即将用全球卫星定位仪测出的地理位置向乌鲁木齐市的野外工作站报告,并报告了他们所处的海拔高度是5140米。
这消息传遍了营地。
魏荣珠立刻安排几名队员在附近寻找能够让飞机降落的地方。他俯在张建中身边,看着这位和自己长年奔波野外的老战友,轻声说:“老张,要来飞机啦,你可要撑着点,咱哥儿俩回去还要好好喝几杯呢。”
张建中好像有些反应,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看到此景,大家交流了一下焦急而又充满希望的眼神。
可是等到电台再次响起,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他们现在所处的高度直升飞机降落后无法起飞,请他们提供附近海拔4500米的地方以供飞机降落。
魏荣珠迅速拿来地形图,趴在上边一点一点寻找,结果却让人失望。周围两百千米范围以内没有找到海拔4500米以下的地方。没办法,他只能将情况如实汇报给乌鲁木齐市的野外工作站。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大家焦急万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电台,祈求有救命的福音传来。果然,夜深的时候,电台接到上级最后的决定,通知他们尽快将病人向西藏阿里地区的日土县城转移;同时告诉他们,日土县政府将派车辆、医生在地面实施救援行动,与他们在路上会合,病人的病情和转移的情况随时向乌鲁木齐市的野外工作站报告。
事不宜迟,魏荣珠挑选了7名精壮队员,由他亲自带队。7月28日上午,护送小组出发,按照约定计划前往西藏日土县。
魏荣珠1987年从河北地质学院毕业,1996年被选送到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研究生班进修,1999年获硕士学位。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高原工作,就遇到了这些坎坷遭遇。
仰望着高原苍凉的天空,再看着处于昏迷状态的队友,想着未知的离日土县400多千米的崎路,魏荣珠的心里堵得满满的,他大呼一声,“走!”
换作内地任何一条高速或国道,400千米只是多半天的工夫。可在高原,400千米如同登天一样难,一样遥远。你瞧,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像巨兽一样张开血盆大口,让人目不敢视。壁立在左右的高入云霄的峭岩,黝黑、耸拔,真像一斧子劈成的两道巨墙。沿路可见有翻落的车辆残骸及马、羊一些动物的尸体。人呢?估计都被周围野兽或山风连骨头带肉吞食下去了,不留一丝痕迹。
青藏高原自古近纪以来的快速隆升,形成了切割深达上千米的峡谷。进入山沟中,长达数百千米的山谷,一头连着雪山,一头连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沟窄处,仅容一人通过,到处是从山上滚下的巨石,沟壁上洪水过后留下的水迹,足有3米深,可以想象洪水来临时势不可挡的威力。
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和这儿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路”细如游丝,盘旋在让人心悸的山崖上,坡陡弯急,窄窄的山路仅能容一车通过。在出山的路上,两次车轮悬空,差点翻车,只要下去,就是粉身碎骨,魏荣珠的心一直悬着,悬着……
刚下山崖,又入沼泽。7月的高原,雨雪频繁,原本可以行车的荒漠都已变成了沼泽地。爬完大山,大家刚想松一口气,车又被陷住了。后边一辆车想去拖前边一辆,结果两辆车全部陷住了。大家挖轮胎、打千斤、垫石块,整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两辆大车才驶到了安全地带。
在经历了多次陷车挖车后,他们走了不到100千米。眼看着天色渐暗,魏荣珠看着张建中,轻声叫他:“老张,老张,感觉好些了吧?”张建中微微点了一下头,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再回头看到那几个强壮小伙,一个个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要知道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上,体力要下降至内地的30%,坐在那儿就相当于身上负重20公斤,在这种情况下挖车,其消耗可想而知。
现在连一半路还没走,大家要保持体力才行,魏荣珠决定就此宿营。大家喝着冰凉的矿泉水,啃着梆硬的馒头片,勉强填饱了肚子。
7月29日凌晨,魏荣珠醒了。他在灰蒙蒙之中走出帐篷,突然发现离车不远处,有一个不高的砂石堆,前面立了一块木牌,什么字也没有。
难道这是一座坟墓,也许它下面长眠了一位地质队员,一位测绘战士?
他的心一阵紧缩,想起前路艰难,大家是否也会有一天长眠在这里,成为青藏高原上永远的守护者?
一阵雄鹰的鸣叫声撕破了天空。魏荣珠纠结的心豁然开朗,雄鹰每隔30年就会把自己的喙折断,长出新的来,用来抵抗新的敌人和适应环境。它顽强的意志让生命延长到70年。如此涅磐,它成为高原的主人。飞禽尚且如此,人类怕什么?
魏荣珠坚定了信心。
他跑回帐篷看了一眼张建中,值得欣慰的是他的病情没有恶化。大家收拾停当,准备起程,却发现电台的天线似乎出了毛病,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无法发送任何讯息。这表示他们实际与救援队伍失去了联系,没办法,现在他们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路走、一路看。
沿路他们走过的地方几乎全与动物有关,狼山、野马滩、野鸭湖、黄羊岭、黄羊沟等等。可以想见,在数万平方千米人迹罕至的无人区,大概只有这些动物才能存活下来,因此才留下了它们的名字。最疹人的名字还是“死人沟”。死人沟名字的由来,也是一个悲壮的故事,据说是因为第一批由疆入藏的解放军一个连队在这里露宿一夜,第二天早上没有一个人醒来。这些名字,见证着无人区的荒凉。
在中午,他们又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雪。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真个是“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大雪遮天盖地,雨刮器不停地清扫挡风玻璃也无济于事。每隔几分钟就要派出一名队友下车,把积雪扫掉。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才摸出一条路。
30日,他们终于到达新、藏交界的界山达坂。
所谓达阪,就是两山之间的山口。新疆叫“达坂”,西藏就叫“垭口”。据说界山达坂海拔6700米,路旁确实也有一块破旧的石碑,上面有“界山达坂,海拔6700米”的字样。
看到石碑,就意味着进入了西藏,大家悬着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再看张建中,脸色变得正常了些,呼吸均匀许多,让大家更是松了一口气。
有人说:“搞不好,救援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就和飞虎队一样,从天而降!”一位灾难片看得多的小伙打趣说。气氛变得轻松很多,一直板着脸,揪着心的魏荣珠也有了笑脸。
谁也没有想到,再过一个小时,一场更大的灾难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当护送小组走到接近新藏公路的龙木错附近,只见前面是一条宽约百米的河流。大家下车四处巡视一番,心凉了半截,上下游都没有桥梁的踪影,大概是在某一次暴雨后被激流冲走。水面还算平稳,大家心一横,只能冒险涉水而过了,不知深浅,只能凭感觉。第一辆车先探路,队友们站在岸边心惊胆战,谢天谢地,水不太深,车开了过去。魏荣珠一行站在对岸,朝后面乘坐病人的第二辆车招招手,示意可以过。
就在第二辆车加足马力冲入河中时,意外突然发生了。只见一股急流从河的上游疾速冲来,水流夹杂着泥沙、碎石、杂草,旋转而至,速度之快,让人躲闪不及,这是上游的山洪。载着病人的小车一下子被冲进齐腰深的河水中,水势迅速覆盖了汽车,水从车窗涌进了车厢。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大家快下水!”魏荣珠一声大吼,立刻扑进水中,在冰凉的急流中强行打开车门。与此同时,张建中也被冷水激醒,他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早有一个强壮的青年一把将他背了过来,随后车内的医生及护送队友七手八脚把他拖出车内,迅速送上岸。喘息未定,魏荣珠再次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想把车推上来。但这时水势湍急,7个人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水中苦战,沉入河水中的车还是未被拖出来。
病人经过这一番折腾,刚有好转的病情又有变化,医护人员迅速加大用药剂量。车,却是怎么也拖不上来了,最后随着上涨的河水慢慢地淹没车顶,没有了踪迹。司机张作功呆了似地坐在河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随工作队走南闯北、历尽险情的爱车就这样消失踪影,满眼含泪。
司机没有车,就像战士没有枪一样,大伙的心情同样低沉。最后,魏荣珠硬着心肠咬牙吼道,把张作功拖上车!几个同伴过来,硬是把张作功拖进了护送病人的车上。
8个人挤入一辆吉普车继续前进,他们默默无言地走着,心里却在祈盼未来再也不会遇到险情。临近黄昏,天色又发生了变化。尘雾迷蒙,一片片冥冥的烟云升起,向着远处的峰顶凝结,一股狰狞的乌云,四下散开,预示着一场山雨又要来临。
再走不出这个地带,局势会更加险恶,魏荣珠想。
“他奶奶的,这是啥地方哟!”有人终于忍不住说。
大家继续沉默着,刚才消耗了体力,现在的情绪又低到冰点。
魏荣珠拍了一下张作功,看到这个有泪不轻弹的小伙子正在泪流满面。他的心情也沉重,两个人一起回头,最后一次目送沉车处,直到看不见……
本以为就此顺水顺路,可谁知午夜1点多钟,他们又一次遭遇了陷车,这是他们仅剩的一辆小车了。这一次是陷在特别深、特别稀的烂泥里。挖走这里的泥,四周的泥又很快涌了过来,挖走上层的泥,下层的泥又翻了上来。车下、车旁的泥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取不尽,流不竭,紧紧地咬住汽车轮胎就是不放。
“魏队长!”郭大夫拉住正在挖泥的魏荣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张建中的病情严重了!”
原来,经过下午的折腾,受凉惊吓,张建中出现了严重的腹泻、咳嗽,目前恶劣的环境随时有可能引发病情的更进一步加重。
魏荣珠看了一下其他同志,大家不同程度地患上了感冒、腹泻、咳嗽等疾病。因连日来的饥饿、劳累、恐怖,大家身心俱疲,现在只有躺在湿地上喘气的力气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也就是31日,天微放明,车还是无法挖出。
魏荣珠环视一圈后看着大家,病情危急的队友,已经失去一辆车,现在又将失去陷入泥潭的另一辆车。一个个劳累病痛的队友,他们的神情憔悴,筋疲力尽,再也很难走下去了。又无法与救援队伍取得联系,周围目力所及,又看不见任何一户人家。他的脑子里突然显现出那一块无名的坟墓,那一只翱翔的雄鹰。人类,难道面对困难和窘境时,不如动物那般顽强?远处隐隐显露的绵延不绝的昆仑山啊,你真要把我们长留在你的脚下?
“老刘,”他问一位负责后勤工作的队友,“咱们还有多少粮食、药品?”
被问到的队友无奈地摇头:“药品基本用完,矿泉水还有3瓶,压缩饼干有5袋。”
怎么办?走还是留?那只雄鹰又在魏荣珠的心中飞翔起来,他站起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走,弃车步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老张由咱们几个人轮流背着。
这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荒无人烟的原野,大家气喘吁吁,每隔半个小时就轮换着背张建中。食品节省着吃,一瓶水一人一口,饼干每人先分一片。就算是这样,到了下午5点半,3瓶水仍然喝光了。
魏荣珠看着队友爆皮的嘴,看到他们吃力的脚步,心无比酸痛。前无人,后无路,行无粮,渴无水,第一次,他们感到了绝望。
突然,有耳尖的队友大声疾呼:“我好像听到了汽车的马达声!”
“是你意识模糊,出现错觉了,这荒凉野外哪有什么汽车?”有人说。
不对,我也听到了,这时,大家好像都有了一种错觉。他们一起停下脚步,看到西南方向真真切切地有两辆小车驶来,并在他们面前停住了。
从车上跳下5名藏族同胞,为首的一位用汉语问他们:“你们是地质队送病人的吗?”
“是,是,是,我们就是!”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辛苦了,我们是负责来找你们的。”那人亲切地说。
原来这正是由日土县文化广播局副局长扎西边吧、防疫站站长旦珍曲觉、交通局司机小才仁和防疫站医生曲培组成的救援小组。他们其实早在7月28日下午5点半左右,就已紧急赶往界山达坂,在界山达坂寻找了一天一夜也未找到护送病人的车队。由于双方不能联系,他们并不知晓护送队一路不断遭遇陷车、暴风雪等情况耽误了行程,错过了会面时间,29日晚不得已返回日土县。县委林副书记听了救援小组的汇报后,指示他们要设想几条可能经过的线路,分头搜索。7月30日下午3点半,救援小组再次赶赴界山大坂,终于找到了护送病人的小分队。
曲培迅速对病人进行了简单检查和治疗后,立刻让大家上车,争分夺秒地往回赶,8月1日下午6点,最终将病人及时送到了日土县人民医院救治。
在日土县城,护送小组受到了县委林副书记、吴县长和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领导的热情款待。他们赶到医院慰问了病人,又看望了全体护送队员。
林副书记紧紧握着魏荣珠的手说:“到了日土就是到家了,你们一路受苦。这些路,就连本地人都很难穿越,可见你们的意志是多么顽强,现在没事了,你们就要好好休息,恢复身体。”
想起沿路的磨难,魏荣珠鼻子堵塞。他几度哽咽,只能连连表示感谢。
林副书记说:“谢什么呀,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们来西藏找矿,也是为了西藏的繁荣和发展。要说谢,还得谢谢你们!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们一定会倾全力帮助你们。”县里领导的这一句句亲切的话语,让护送队的同志们真有回到家的感觉。
大家在日土县住了几天里,县里给了无微不至的照顾,缺钱县里借给,缺钢丝、汽车配件,县里有关人员千方百计地找来。因买不到汽油,县里紧急调拨。对一个全县人口只有7千,县城固定人口仅有300,一年财政收入有限,物资十分贫乏的西藏贫困县来说,他们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经过日土县人民医院初步治疗后,张建中被转到狮泉河镇。
经过一路劳顿,8月6日凌晨2点30分,病人张建中病情恶化,当地医院医疗条件有限,请求派直升飞机转院治疗。为确保地质队员的生命安全,乌鲁木齐工作站于8月14日再次联系新疆军区陆航团启用直升机。陆航团非常重视,当天黑鹰机就到了喀什,第二天赶到狮泉河及时把张建中同志接出。
喀什工作站接到张建中需到喀什治疗的消息后立刻做了布置,为张建中安排了治疗条件较好的喀什地区第二人民医院。驻喀什的新疆地质二队队长助理兼喀什工作站站长胡伟亲自带二院的救护车到机场迎接。张建中到二院后,医生对他做了全面检查,认为没有太大问题。为让张建中放心,胡伟又把他接到二队医务所,由所长王玲对他再次进行了复查,确认张建中患的是“突发高原心脏病”,随着高山海拔的降低,心脏病逐渐好转,已经脱离危险期。
8月14日凌晨4时30分,张建中搭乘民航班机到达乌鲁木齐市后,于早晨9点30分由乌鲁木齐工作站送往新疆军区总医院检查治疗。张建中同志在乌鲁木齐市休息两天后,顺利返回山西。
从7月27日晚开始到8月15日结束,共有几十位同志参与救援。乌鲁木齐、喀什和拉萨3个野外工作站团结协作。期间,国土资源部、中国地质调查局、新疆自治区政府办公厅、西藏自治区政府办公厅,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兰州军区、新疆军区、阿里地委行署和西藏日土县县委等部门领导都给予了亲切关怀和大力支持。
一个人的生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地质人,你为祖国找寻宝藏,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祖国不能丢下你,有那么多双温暖的手支撑过你,你是最幸福的!